殊途涅槃18(前传)

18

 “皇榜如何到了梁帝的书案上的?”蔺晨仿佛想到什么。

“不知道。”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应道。

“便是宫城里也无人知晓。”景睿说:“那日是高湛在武英殿伺候,就出去接下一碗莲子羹的功夫,回来陛下已经发现了皇榜。”梅长苏面前的小几,花生壳堆得像小山一般……

从金福春出来,天色已晚,两边的酒馆茶馆透出笑闹声。豫津跟在梅长苏身后还有些不舍。“小侯爷准备在此盘桓几日?”

“也不过这两日,最迟后天得返金陵。景睿家里有些事情。”

“既是这样,我们再见吧。”梅长苏看看身后的蔺晨悄声道:“以后就别给琅琊阁白白送银子了。”

“苏先生,我记下了。”豫津朝蔺晨做了个鬼脸:“苏先生来金陵一定要告诉我。”

“我这身体估计很难。少阁主不是答应了你在金陵置个妙音坊,你把他盯紧了。”

“越说越不像话。”蔺晨从后面凑上来插到两人中间:“你就这么教育小孩子,妙音坊不也得等几年……”话音未落,旁边的茶馆听得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说下一段:“遥应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客官要问这般奇男子是谁,便是江左盟盟主梅长苏。话说这位梅宗主……”

“怎么传到了此处?!”蔺晨瞟了一眼梅长苏,那人仿佛未听见一般已经自顾走在前面。

“少阁主,这位梅宗主真有这么神奇么?”豫津一把拉住有些幸灾乐祸的蔺晨。

“不给银子就想要答案么?”蔺晨摇着手里的金丝竹扇紧追到梅长苏跟前。

“景睿,你说我们要见到这位梅宗主该多好。可惜这次没时间了。”豫津转脸拉着身旁的小伙伴:“或者我们多呆几日,万一就遇见了呢?!”

跟着的素玄愣了片刻,拉着云飘蓼快步跟在梅长苏身后。“你到了哪里都不能好好说话。”景睿苦笑道:“每日总想些有的没的,我听卓家爹爹说梅宗主横空出世,一亮相便收了江左十三州,坐拥武林第一大盟主,哪里是你我想见就能见到的。”

云缥缈回身笑道:“景睿,想见么?”

“那自然是想见的。可见了他该说什么……?”

“见了不就知道了么,云姐姐告诉我到底是在哪里?”豫津激动的几乎要雀跃起来。

“你们想象这位梅宗主是什么样的?”云飘蓼带着两个少年跟上前面几人。

“苏先生,你见过梅宗主么,就是江左盟的梅长苏?”豫津急切的问道。

“梅宗主?”梅长苏面上一愣停了脚步。眼前两个少年热切的望着他,兴奋之余还有些忐忑,无奈的笑道:“唉,云姑娘淘气了。素玄要有了你的一半也不会这么无趣。”

“这不好么,梅宗主很凶么,还是像少阁主一样,须得拿银子才好……不过有一点,他既是掌舵江左十四州,我想必然是武艺高强,否则如何拿得下众人。”豫津兴奋得脸通红自言自语。景睿却看着梅长苏怔在原地……

“景睿,你的意思是……不可能了,苏先生这样,”豫津低声道:“他还得需要人来保护呢,梅宗主是武林舵主,不是朝堂上的文臣。”

梅长苏走了几步,觉后面清净下来转身看看两个立在原地发愣的少年,回转身一手牵一个顺着街道缓缓前行,温和的笑道:“你们瞧着我很凶么,我可是半点武功也不会。”

“没有,一点也不凶。”豫津使劲摇头,景睿默默点头。

“那觉得我是与少阁主那般拿钱才能说得上话么?”梅长苏叹道:“你们也不必遗憾,或许有机缘巧合……”

“苏先生,我听不懂。”言豫津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很凉,可自己的手心明明在出汗。

“我在江湖上还有几个朋友,合适的时候……应该能见到。”梅长苏微微笑笑:“豫津,景睿你们是自小同生共长的好兄弟,任何时候,要记住不离不弃……”

辞别两个少年,回到沈宅梅长苏一夜未眠。“蔺晨,我要快些找到他。”梅长苏望着窗外,密密绵绵的春雨将庭院添了些生气,枝枝叶叶挺立着毫不吝惜的展露自己的枝态。

书架边的男子一动未动,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派出去的人也有大半年了,照此推算,多半都是已经去世……?”

“不会的。”梅长苏看着窗外的玉兰,已经有几个花骨朵在枝头料峭:“不会的。”……

与他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金陵宫城里的皇帝陛下。

梁帝这两个月每日在武英殿批折子到子时,在太监总管高湛的几番催促下方回宫就寝。当年林府禹王府两门抄斩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惶恐过。国境连年不安,乐州瘟疫扩散,就连一向风调雨顺的清河郡也经了三年大旱。是报应么?!半年前,一张凭空而至放在案前的皇榜令他又惊又怒,赤焰是大梁胸口的一道疤,这些年来,梁帝想尽一切方法来遮掩,一纸伪造的皇榜又将赤焰军呈现出来。赤焰对梁帝不重要,林燮不过如此。可是赐死景禹逼死胞妹,总归会有一些安忍无亲赶尽杀绝的传说,史书上总会有父子相残的记载。索性要写下父子相残的都被杀了,痛斥违天逆理的也被放逐了。朝堂换掉一批臣子终于清静下来。

离得宫城千山千水的蜀州凭空张贴下一张皇榜。他才意识到东宫对朝堂之事伸出不必要的手,这件事情总归是要去查,总归要有一个朝廷,东宫都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对,我没有违背当年的承诺,灭滑族战南楚和大渝,平定了边境,扩展了大梁的边界。这是我想做的,这是言阙当年只身舌战四境的底气,这是林燮助我的意义。林燮,乐瑶,晋阳……不是我杀的,这是你们的选择,不是我的。梁帝手里的御笔饱蘸浓墨拿在手里良久,掉落在面前的折子上。高湛悄悄过来,小心取了梁帝手里的笔,退到暗处。“陛下太累了。”

“父王,你错了。”景禹手里端着碧玉酒盅,泪眼凝视:“你错了。”

梁帝抬头见一白衫男子满身尘土蓬头垢面立于案前:“景禹?我没错。你勾结林燮欲图上位,每一桩都有实证。”

“实证在哪里?”林燮披着血红战袍走来:“是当年赤焰血洗滑族的时候么,还是更远一些,我带领赤焰军冲向宫城助君上位之时,或是长年驻守北疆,征伐异族之时……”

“你以为,你的功勋敌得过谋逆的罪责吗?梁帝提高了音量。

“果然是,做了君臣便再没有兄弟。生死相随永不相负的誓言不过是一场空谈。”

“我没忘!我只是……”梁帝觉阴风凛冽,不住后退……

“我呢?我十五岁随父亲征战北境,成为大梁的不败少帅。所有的战斗,我在赤焰军的最前面,为什么,我保卫大梁,护卫国君,我错在哪里?”

 “你是?!”梁帝怔怔望着面前的少年:“小殊……小殊……”

“我是林殊。我是大梁的林殊,不是你的小殊。”少年横握长枪一步一步迫到梁帝面前。

“晋阳,你为什么不理我,小殊这是怎么了?我是大梁的王,我是他的舅舅。”梁帝后退了几步,看向林殊身旁一身血污的女子。

“你是谁?”晋阳转脸看向他:“你是谁,我见过你么?”

“你当年将妹妹嫁给林燮,迎娶我进宫是为的什么?”林乐瑶手持白绫愤然斥问。

“乐瑶,你,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否则为何立景禹为太子,坐守东宫。”

“然后呢?你的妻子,你的妹妹,你最好的兄弟,你的长子,曾经离你最亲近的人都是要谋逆么,都是要置你于死地么?”

“不是,是林燮,都是林燮,他若无异心,为何要与穆王府结亲。坐拥大梁的军队,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是我吧。”少年手里的长枪颓然落地:“是因为我要迎娶霓凰。”

“不是你,……不对,就是你,你为何要迎娶穆霓凰,天底下那么多女子,为何独独看中镇守云南的穆王府,就是你。”梁帝血红的眼睛瞪着少年:“哈哈哈哈,是你,是你。景禹,是他……”

“父王,我错了。”萧景禹泪眼潸然:“终究是因为我未看透,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你勾结林燮,联合穆王府,这不是篡位是什么,这不是实证是什么?”

“我错了。”萧景禹走到林殊身前:“你没错,林将军也没有错。对于他……”他转身看向梁帝:“你从来不是父王,你是梁帝。”

“这重要吗?”

“父王不会去揣测孩儿,梁帝会。我是否谋逆不重要,林燮是否背叛不重要,林府是否与穆王府联姻不重要,我们在一起就有了夺取王座的筹码,对吗?!你杀我,是因为这颗筹码。这颗筹码,无限扩大你的想象力,你对权利的迷恋超过你对所有至亲的情义,你亲手杀死我们,是你!”

“不是!”梁帝愤然大吼:“不是,我有实证,实证……”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我错了母亲,他从头至尾只是梁帝……”

“我不是!”梁帝脱口而出,愣在原地。

“那你是什么?”林乐瑶冲到梁帝面前,扯着他的胸口凄厉喊道:“你是什么?赐死亲子,构陷兄弟,逼死胞妹,你是什么?告诉我,你是什么,你是谁……”

“我是,我不是……”梁帝猛然惊醒,定了片刻方觉是在武英殿内,阴沉沉的空无一人:“人呢?都去哪儿了?!”

“奴才在。”高湛端着参汤奔上前来:“老奴约莫着陛下该醒了,吩咐他们去静嫔娘娘处端一碗参汤过来,这个静心最好。”

“静嫔?”梁帝犹疑的结过茶盅,碗壁还有些灼热指尖一阵刺痛,他愤怒的摔了出去:“你,你也合着静嫔来谋害朕么?!”

“不敢,不敢,老奴不敢。”高湛扑通跪在堂下:“陛下,许是我没有把握住温度,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是哪里的皇榜,这又是谁在伪造皇榜。”梁帝抓起面前的折子:“还有谁要造反,还有谁……一起来啊,你们……你…一并查清。”

“陛下,那是加赐誉王殿下东珠的圣旨,刚刚写完呈上。”高湛低头哆哆嗦嗦的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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