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涅槃17(前传)

17

金福春原本是吴州城的一家破馆子。所以说它破是真的破,店里的坐席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几片支着竹签子,中间间或几个洞的竹席,老板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都只一袭透了几层油垢的长衫,能传了三代而不倒,全因为它占了吴州城最好的地界。离码头离街市离衙门都超不过一里地。

唯一离它有些远的是沈府,大梁第一富商沈铎钺的沈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处地儿原本在吴州人心里也隔着千山万水就算是大梁皇帝换人了,沈宅与金福春也不可能扯上关系。两年前的六月,大梁最热的六月,金福春的街坊都坐在门口大槐树底下打盹,忽的来了两顶精致的珠帘小轿,沈铎钺毕恭毕敬的扶着老爹进了金福春的门,要了两碗抄手,那天在门口的人都说从来没有闻过那么香的抄手,肉香葱香,一点点酱香还有几分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油香。金福春门口站了半里地看别人吃抄手的,待得沈老板一行人走后,半里地的人争先恐后的挤进去,门和窗都挤破了,老板苦着脸跑到门口吆喝一嗓子,都到外面吃!

半里地的人又争先恐后的挤出来,众人才发现老板换人了,换人了?!……原来的老板呢?大家七嘴八舌,老东家的去向与碗里的抄手同样重要。

回金陵养老去了。老板漫不经心,手上火速的包着抄手。

你把这店盘下来了?有不甘心的人喜欢问到底。

老板一撂手:“你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老东家的,找他自己去金陵,吃抄手的就闭嘴。”

不紧不慢的包了一年抄手,吴州城的人仿佛睡了一觉醒来,金福春成为最豪华的酒楼。

金福春的老板是谁?

“除了蔺大公子,还能有谁?”梅长苏笑眯眯的迎着两名春风满面的少年进门。

“苏先生,云姐姐。”两个少年进门齐齐行礼,言豫津匆匆拱手看见云飘蓼两眼一亮,扯扯旁边的景睿:“我说苏先生定是能办到的。”再看看房内的几人:“少阁主,少谷主,今日好生热闹。店家拿酒来,我们定要好好醉上一番。”

“就凭你的酒量。”蔺晨斜眼瞟了两个少年:“还有你?”

“后生着实可畏。”梅长苏笑笑:“少阁主就别拦着了。”

“宗主不能喝酒。”素玄跟在后面说了半句,看看梅长苏的脸色硬生生咽下后半截。

“不能喝酒就饮茶。豫津,今日我与少谷主陪着你们。”云飘蓼拉着素玄看向两位少年。

“须得我与少谷主一起。”豫津跨到两人中间,拉了素玄到自己边上:“这样才得公平。”

“入席吧。”梅长苏无奈笑笑指指后堂,两人才发现已经布置了几张小几。

云飘蓼站在一旁待众人坐定,从小厮手里接过酒壶走到两位少年身旁:“今儿我要特别谢谢豫津与景睿。”

“云姐姐,你别吓唬我。无功不受禄怎么就得谢谢我们?”豫津端着酒杯看看云飘蓼又瞟了一眼梅长苏,并无异常。

“对呀。云姑娘……这是……”

“说来你是沾了景睿的光,如果没有这位好兄弟的陪护,小侯爷的身体不会这么快痊愈。你也算听话,按吩咐吃药……没砸了云氏药房的招牌。”云飘蓼话音刚落,景睿第一个笑出了声,一向拘着的梅长苏也没忍住,居然对两位少年做了个鬼脸。

“云姐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豫津窘迫的站起身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谢谢云姐姐医术高明。”

“还有呢?”素玄一面给梅长苏续上热茶问道。

“还有……”豫津扫了众人一圈,忽的对着景睿行了个大礼:“谢谢景睿。”

“这样才叫好兄弟。”梅长苏点头。

“今儿是谁做东?”豫津看看面前的菜码露出喜色:“我喜欢吃的清炒河虾,这时候的芦蒿也是极好的……景睿你的跟我不一样,都是你喜欢吃的,清蒸鲈鱼,炙烤羊肉,都是你每次必点的菜目。”两位少年狐疑的望向众人。没等梅长苏说话,豫津一拍脑门笑道:“瞧瞧我这脑子,有少阁主在此,还有什么难事。”一面感叹,一面各样菜色逐一品尝,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可真是孩子。”云飘蓼笑笑在素玄身旁的空席坐下:“少谷主别总惦记着苏先生,看看你的菜码是不是你喜欢吃的。”

“我,我都喜欢的。”素玄不觉跟着坐下点头应道。

“少阁主定是你做东。”豫津总算停了筷看着蔺晨。

“今儿苏先生做东。”蔺晨端着酒盅看向两位少年:“可还满意。”

“已经很好。”景睿饮酒拱手道:“让少阁主费心。”

“我那么费心,你们要不要说些宫城的事情让我开心开心?”蔺晨拿了酒壶将他们面前的酒盅蓄满。

“苏先生这不公平。我在少阁主哪里问两件事情要了我三千两银子。而且都没得到答案。你这一顿酒就得让我把宫城的事情说与他……”豫津垂头一叠声的叹气。

“两个问题?我只知道你问了以后会娶了谁家的千金,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景睿忽然想起。

“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你我都无关。吃菜。”豫津将桌上的河虾拨了些许到景睿碗里,见他只望向蔺晨,众人都望向少阁主。

“不可说,不可说。”蔺晨摇摇头:“琅琊阁的消息岂是随便说与别人的,那还不乱套了。”

“那我与少阁主交换,宫城确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景睿端了酒盅道。

“也得看你这消息是否值得我交换。”蔺晨应着饮下一杯满不在乎回道。

“少阁主,你怎么这样……”豫津急道:“苏先生,你也不管管他……”转脸看向梅长苏,见他正对着面前的一碟花生吃得极为认真,仿若从未听见此处的争论。

“景睿,说说吧,我们都听着。”云飘蓼鼓励的对少年笑笑。

“我听前一段宫中传出来的,说陛下在武英殿批阅折子不觉睡着,醒来发现桌上多了一张通缉赤焰的皇榜。”

“武英殿有皇榜不奇怪,可这通缉赤焰的……”豫津思道:“赤焰的案子已经平定了两三年,如果是去年的……你说的是伪造皇榜的事情吧?!”豫津点点头:“怪不得……”

“你还知道些什么?!”景睿道:“伪造皇榜是杀头的罪,陛下下令彻查此案。”

“比追缉赤焰的罪还大么?”素玄忍不住问道,看看众人的面色,又静静坐在一旁。

“赤焰是陛下钦定的谋逆,自然是该追查到底。可如果谁私自发榜,今儿是通缉赤焰的,明儿通缉个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蔺晨端着酒盅摇摇头一口饮下:“既是彻查,可查出什么了?”

“这我知道。”豫津道:“我那日向娘娘辞行,正好誉王殿下也在。他见了我热情的不得了。原我是不想打听,进去问安便回。听殿下说,此皇榜是蜀州州府的一位师爷,与捕头串通好了,打着通缉赤焰的名义骚扰百姓,侵吞私产。”

“这么大的事情,官衙的老爷竟不知晓?!我看这两人不过是顶罪的羊,真正的狼拿了钱看戏呢。”蔺晨瞟了一眼梅长苏仍是一心一意剥着面前一碟花生。

“这么多年如何凭空翻出赤焰的案子。莫非是查到了什么人?”豫津意味深长看向少阁主。

“陛下没有追究伪造皇榜的人?依着他的心思不该是扑杀赤焰与追究皇榜同时进行,为何现在赤焰的事情没有任何消息?再者你的问题都告诉你了不用套我的话。”

“少阁主,你那话跟没说一样。当日陛下追究伪造皇榜之责,似乎并未强调赤焰之事。我记得誉王殿下说他当时还追问了一句,陛下只摇摇头,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你到底问了琅琊阁什么问题?”景睿追问:“除了你媳妇儿,还有什么人生大事,竟不能告诉我。”

“他问我,林殊在哪里?”话音刚落屋里一声脆响,梅长苏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

“先生,可曾烫着。”素玄冲过去,拿着他的手仔细查看。

“没事。”梅长苏笑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茶盅正好搁在了花生壳上滑脱。蔺晨,你是欺负豫津年纪小么,这么样就给兜了底。豫津,他是如何回答你的?”

“疑是故人来。”豫津神色有些黯然,垂头应道。

“你还想着他?”景睿低声问道。

“我记得你说这林殊哥哥仿佛平日里并不待见你。”梅长苏笑道:“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不该现在去死。”豫津抬头看向梅长苏面上透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悲凉:“有些人死了是解脱。林殊哥哥不一样,他有喜欢的霓凰姐姐,他是大梁的不败少帅有护国卫国的决心,怎么样也不应是他。宫里现如今,也只有太奶奶还时常念叨小殊怎么好长时间没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谁如你这般知晓宫里的事。有一点你与林殊哥哥倒是蛮像。”景睿逗着笑道。

“我?怎么可能?”豫津听到此,面上开解了许多。

“你在太奶奶面前撒娇的劲儿,比林殊哥哥不差分毫。”

“你……”豫津脸涨得通红:“如何今日都来取笑我……”

“好了,景睿是想逗着你开心呢。”梅长苏温言笑道:“他既是对于你这般重要,你能如他一般宽慰着老人家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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